本版插图：郭红松
快递宣言
乡村使者城市超人分拣女工车过桐庐青流万向
一个个快件如横平竖直的汉字
用每一次穿越山河与风雨的抵达
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书写着新时代的速度和温度
快递抵达的地方，正是我的中国
比如三沙，蓝色的大海是最好的
分拣中心，海浪举着包裹
跟永兴岛一起守卫我们的南海
比如漠河，极光是大自然制造的
扫描仪，检验着劳动者的努力
也细数着来自五湖四海的祝福
快递抵达的地方，就是我的中国
就算每一次运输都要与危险交锋
像没有翅膀的鸟飞在云端
那就用骨头对抗风雪沙暴
也要让老虎闭嘴
让石门打开
我的亲人在更远的地方等待
他们等待的地方就是我的祖国
每一次在异国他乡思念，我就把思念
填进包裹，当无数个夜晚跨越千山万水
抵达，像一片被蓝天签收的云彩
在祖国的怀抱中满含热泪
乡村使者
他跑过田野，被惊起的麻雀
飞上货车占领包裹，成为此单的编码
爱唱歌的快递员，习惯把柳枝捻成长笛
随鸽哨声率先被收件人签收
他走到河畔，群鱼排列成一条直线
散发着腥味的传送带，不是冷链
是河流培养的分拣员，是逆风发光的鳞片
点击世界搭在乡村的鼠标
嫁到东河西营的媳妇爱网购
常把挂在门闩的月亮敲得噼啪响
快递员是叫醒她的闹钟，城市的专利
被涂上额头、脸蛋和嘴唇，在春光中绽放
越盛开，嫁接的伤口就越愈合
于是思念有了快件的形状
小小的包裹填补了城乡的裂痕
她把瓜果交给快递员，父母尝到女儿的甜蜜
她把围巾交给快递员，丈夫在异乡不再寒冷
她偶尔也把无名的悲伤交给快递员
没有地址的收件人像一棵与时间对抗的树
不知道送给这一棵还是那一棵
他有时觉得自己也是收件人，自己
也被这个村庄被村庄里的人和万物爱着
城市超人
踏入的最后一个门是妻儿的梦乡
这一次，你不忍敲响
扫描枪已自动关闭，超能力瞬间消失
你静静坐着，整座城市停止奔跑
夜晚是短暂的，短到
快件又把地球缠绕了几十圈
短到北五环的星光下
又有几万名快递小哥开始新的征程
勤劳的小蜜蜂啊，你是距离我们
最近的期待，把遥远的祝福
变成触手可及的包裹
把四散的美食盛进同一种步伐
我也见过你的焦急、悲伤和坚定
甚至是偶尔的抱怨，在一场汗流浃背的
奔跑中，都消失不见——
这些都已成为我们的时代表情
把城市装点得更有活力
其实，哪有什么超人
反光镜上映照的飞鸟，也有疲惫的身躯
每一次与时间的赛跑，不过是
追赶孩子的成长，每一次把战线拉长
不过是缩短回家的距离
可我依然把你当成城市的超人
在你传递无数快件之后，生活终会给你
一个大包裹，那是给予追梦人最好的认可
分拣女工
月亮升起于夜空，照耀着分拣场地
——这郊野的中心，在城市的睡眠中
忙碌如春耕。她站在操作台前
是众多女工中毫不起眼的一朵
扫描、转身、投篮筐，回位、扫描……
无数次重复同样的动作，已是第九年
她时常产生错觉：自己像一名舞者
千万个快件奔跑着来看她的演出
每一次俯身都是与观众互动
这样想时，她就会回到双腿直立的青春
那时的她是一名真正的舞者，是东河西营
最美的蝴蝶，时常落在一枚
绿色的邮包上，跳着倾诉爱情的舞蹈
砰——每一次都被同样的声响惊醒
一切都变成了至今没有寄出的信
她偶尔也会痛恨生活，快件
像一只只蚂蚁，挠着她的心
但当她看到那些不同的家庭地址
不同封装的包裹，她就平静下来
有女儿给父母寄的异乡风光
有妻子给丈夫编织的家庭温暖
有妈妈给新生儿购买的成长喜悦
她的三个身份就会逐一回到灵魂
生活的踏实赶走往日的悲伤
流水线上的快件依次赶来为她鼓掌
——这人生旅途中最美的舞者
车过桐庐
列车驶过桐庐时，我要向未来
寄一份快递，注明一些闪光的名字
他们坚守农民的勤恳，用小小的快件
把通达世界的梦想变成现实
富春江水浸润着中国民营快递之乡
歌舞、凤联、夏塘、子胥、天井岭
是命运的发件地，他们从此出发
像分散于四方的快件，打开自己
也打开每一个人沟通生活的方式
桐庐的潇洒，就这样装满每一个包裹
续写着“国野之道，十里有庐”的故事
从夫妻店到上市公司，从自行车
到高铁飞机，从东躲西藏到日夜奔忙
从桐庐走出的快递，用奔跑的双脚
讲述着只属于中国的改革开放奋斗史
我知道，奔跑仍在进行且永不停止
时光寄给未来的快递正紧握在共和国的手中
复兴号、大飞机、红旗渠、港珠澳大桥……
我们要用所有世界瞩目的交通方式
传递历史一份灿烂，传递后人一份惊喜
青流万向
除了喜悦，一个快件里还要装有
果园、河流、青山和小孩子熟睡的梦
飞鸟把它们打开，春天便一股脑涌出来
奔向街巷，与陌生人互道欢喜
那些不经意间丢弃的纸箱
被衔上枝丫，成为新型的鸟巢
我在树下望着，快递员一次次路过我身边
世界在他们的搬运中流动起来
仿佛一条大河，快件是风帆是扁舟
讲述得了风花雪月承载得起绿色摇曳
所有寄给今天的快件都会发往明天
即使密不透风，也要让光照进来
那光就是星辰、花朵、漫天白雪
就是一代又一代人的绿水青山